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壹-

五月初十,大吉之日,宜嫁娶。

偌大的相府中没有半点喜庆的味道,昨夜下过雨的庭院里,青石砖泛着水光。檐前古树参天,掩藏在树后的正屋像深山中的古刹。

楼毓一大早被大喵、小喵叫起来,沐浴更衣,穿上崭新的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去迎亲。

一路上,长街两旁偶尔响起鞭炮,还有她身后迎亲队伍中敲锣打鼓的声音,犹如一记重锤,提醒着她今天是什么日子。

街的另一头,遥遥传来震天撼地的动静。

楼毓问大喵:“那是什么声音?”

大喵说:“爷难道忘了,今天也是七公子的大喜日子,那声音正是从楼府的方向传来的。”

楼毓点点头,道:“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小喵打了个冷战,觉得楼毓唇边的笑容有些讽刺,实在不像发自内心。她曾和大喵私底下悄悄讨论过,相爷和七公子实则很般配,两人若是都不娶亲的话,携手做一对断袖刚刚好。可惜了,被世道生生拆散了。

楼毓是按婚礼流程走完的,中途也没出什么乱子,除了接到罩着大红盖头的李家小姐时,她默默赞叹了一下新夫人的身高。

当时楼毓也纳闷了,李家小姐吃什么长大的。两人牵着红缎子并肩走,新娘竟比她这个新郎高出许多。

这场婚事简单得很,相府上连酒席也没有摆,被楼毓事先一概辞去了,只有些胆大的孩童堵在门口要红包,也被大喵、小喵打发走了。

楼毓不知道李家是否会有意见,但她此时并无心思顾虑他们的想法如何,出门把新娘子迎回来,对她来说已经仁至义尽。

她扒了身上的喜服,换上素净月白衣衫,想着去找衿尘年过招。但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徒弟的大喜日子,也没悄悄露个面。

楼毓只能在院子里练剑,练到大汗淋漓,月上柳梢头。

大喵、小喵终于忍不住上前来提醒:“爷,新娘子还在新房里头坐着呢。”

楼毓一愣:“还干坐着干什么?拜过堂、走完这个流程,她便自由了,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日后各过各的日子,她难道还真等着我去同她洞房花烛?”

大喵、小喵为难:“可人家不动,您也应该去看看,意思意思。”

楼毓一想,也是。

即便圆不了房,也该前去慰问慰问。

新房一室冷清,只剩一对龙凤烛无声地燃烧。

这还是李家过来送嫁的嬷嬷,自己送进来点燃的。点完烛,她们便回李家去了,也没留个丫鬟在丞相府,摆明了让李家小姐自生自灭。意思仿佛是说,嫁了相爷,日后就好自为之吧,死活便听天由命了。

送个嫁也跟送葬似的。

楼毓推开两扇门进去,“吱呀”一声,烛火摇晃着快要熄灭,送进的风浮动帐幔,水纹般徐徐漾开。

雕花大床上果然有个人,却不是如小喵所说的坐着,而是半躺着,像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去,盖头还严严实实地蒙着。

只不过,床上的人跟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楼毓几步走过去,一把将盖头掀了,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楼渊口中模样周正、知书达理的李家小姐,居然变成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换作别人,新婚夜遇到这种事,估计得惊天动地地喊人了。楼毓伸手去探了探他的脉,看脉象,是中毒,呼吸幽微,恐怕命不长,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楼毓毫无怜悯之心,踢了那人一脚:“喂,给我起来。你若是还没死,就先站起来给我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她这一脚踢下去,那人没任何反应,倒把门外听墙角的大喵、小喵吓了一跳,两人暗暗道:“相爷真乃天字第一号渣男。”

楼毓见床上的人没有动,一手揪住对方的衣领,蛮横地把人扯了起来。

那人毫无支撑,头便歪倒在她的手腕上,寒冰般的温度,倏然冻得楼毓一个哆嗦。微弱的烛光一照,他毫无征兆地渐渐转醒,睁开双眼。

楼毓在寒潭似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被浓墨染过的瞳仁上似笼罩着幽凉刺骨的雾,那一刹那,楼毓确实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杀意。

两人间的姿势颇为古怪。

像是楼毓在端着那人的脑袋,说不出的别扭。

靠得这样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恍然间有似曾相识之感,脑海中画面一闪,想到那日雨夜中在大街上撞到的一人。

“你究竟是谁?”

“在下周谙,葛中嵇溪人氏。”男子虚虚地俯首作揖,朝楼毓一鞠躬,“今日,既入了相府的门,还望相爷不要嫌弃。”

他低低俯身,又慢慢抬起,未束起的黑发自肩头如流云漫过山峦,朝大地倾泻而下。眉黛青山,双目似点漆,灼灼地望着楼毓。

“真正的李家小姐呢?”楼毓问。

“昨日投井死了。”

“你意欲何为?”

“在下来相府安家。”周谙病得苍白的脸上溢满笑,让楼毓想起于鹅毛大雪中缓缓盛开的梅。

他道:“你可以把这当作一场交易,互惠了双方。”

楼毓问:“既然是互惠,我能从中得到什么?”

“周某会替相爷保守女儿身的秘密,替相爷挡去一切桃花。”他笑容濯濯如月,浅淡又旖旎,还有几分蛊惑人心。

他竟知道这秘密。

楼毓仔细地打量这个来历不明,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人。

她眸光一冷,如锋利的刀刃上泛着光,身形未动,声音里透着威胁:“你离我不过半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杀我并不难,就算相爷此刻不动手,我也命不久矣。”周谙道,艳红的广袖涤荡,微澜潮生,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掀起一片雾霭,“难的是救我。”

这人说话倒有几分意思。

楼毓道:“你分明有求于我,却拿我的身份威胁我……”她笑了笑,用碧玉杯盛满了一杯酒,喝了解渴。

龙凤烛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庭院中的月光在窗棂上徘徊。

这世上仅存的一粒妄生花毒的解药,确实在楼毓手中。

当年楼毓的生父苏清让身中妄生花毒,楼宁为此失踪了半年,在炽焰谷中上刀山、下火海,方从药王手中得来了仅此一粒解药,却还是晚了一步。苏清让在最后一刻也没有等到,楼毓绝不会轻易便宜了一个外人。

“我既已嫁你,便打算在这相府安家的。多一个人陪着你,难道不好吗?”

“你要留下来陪我?”

“是。”

楼毓笑了起来:“我如何信你?”连自幼倾心相待的楼渊都已经背弃她,离她而去,他一个神秘的外来客,哪里可信了。

“我们拜过堂了。”

“这如何能作数?”

“如何不能作数?”周谙反问,不大的声音却有逼迫之意,“天与地为证了,相爷还想翻脸不认人?”

楼毓在他声声控诉之中,硬被冠上了“负心汉”的罪名,她再想与之争辩两句,周谙却陷入了昏迷。

“你还真是……”楼毓无奈。

把人搬回榻上,楼毓朝室外喊了一声:“大喵、小喵,去叫个大夫来!”

这日之后,周谙在相府安了家。

谁家的癞皮狗,赶也赶不走。

楼毓早起练武,一边耍着长枪,一边心想这算什么事。她“娶”了个病秧子相公,不由分说,就这样跟她杠上了。

“你府上冷冷清清的,多添一个人,不更好吗?”

“你一个人,多寂寞啊——”

“你我既已成了亲,再叫相爷,就显得生分了。叫娘子吧,不行,会暴露你身份。叫相公吧,我倒无所谓,你不觉得别捏吗?那便叫阿毓了,好听,就这么定了……”

楼毓出枪,一个天旋地转的腾空翻身,心想:“定什么!谁跟你定了!”

可发火也没用,周谙这人,兴许是知晓自己半条命已经埋进土里,比常人豁达,说得难听点,就是没皮没脸。楼毓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楼毓想,那便先这样吧,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日子也确实过得有些无聊了。

厨房的方向飘来浓郁的药材味,熏得楼毓胃里一阵翻腾。

自从相府上添了那尊大神,大喵、小喵每天都多添了新任务——熬药。

大夫留下的药方一共好几服,吩咐了,头一次得大火煎,第二次得慢慢熬。

几个陶药罐齐齐上阵,大小两喵摇着蒲扇,药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熬着熬着,把丞相府变成西街的药铺味。

楼毓皱皱鼻子,嫌弃着,对面的房门“吱呀”敞开,周谙迈着步子走出来,清晨的光晕把他团团包围,他朝舞刀弄枪的楼毓笑了笑:“阿毓,早上好啊!” RqXAZxI9V1UMK5xSUp2bDOUd+IJgPTcwUgwHeqIMK8HXtBnYpTOL4dgwv7nUW4bR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