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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行军第一天,夜晚赶至牯风口安营扎寨。

楼毓同众将士一同席地就食,同甘共苦,不分彼此。她半边面具下的下颌精致,线条纤细白如玉盘,在一众莽夫中尤为出挑。曾经跟过她的老兵,见识过她单枪匹马闯入敌军阵营,取对方将领首级的英勇。新兵也听过她的事迹,只是未敢相信,传说中的铁血将军,就是这样一位少年郎。

盛夏多蚊虫,更何况在荒郊野外。楼毓和几位副将商议军事之后,回到自己的营帐就寝。掀开粗麻帷幕,一阵混着药草的清香扑鼻而来。

楼毓在烛下看了半晌临广各县县令送来的折子,拿笔一一做了批注,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蛙叫,她却忽然发现身旁清净,竟没有半只蚊子过来相扰。

楼毓出去问帐外守夜的侍卫:“今晚谁进来过我的营帐?”

“回将军,只有一个负责打扫的小兵来过。”

“去把人给我叫来。”

灰头土脸的小兵到了跟前,楼毓问他是如何做的。

小兵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一手灶灰,脸显得更脏了,干巴巴道:“用艾草和菖蒲加水浸泡,用来擦拭桌几、床榻,还有烛台,这样将军秉烛夜读,便不会有蚊虫骚扰。苍术、白芷、丁香、佩兰、艾叶、冰片、藿香、樟脑、陈皮、薄荷装入小袋中,悬挂在帐内,安神又驱虫,将军便可好眠。”

楼毓赏了他一匹好马,把他调到身边听差。随后又派遣一小分队人马特地沿路采摘艾草等物,依法制成香囊,命众将士随身携带,不得离身。

这一路赶赴临广,蚊虫传播的疾病和兵士水土不服的状况大大减少。众人神清气爽,士气也大涨。

快进入临广境内时,衿尘年神出鬼没地现了一次身。

天刚入夜,大军驻扎,楼毓听见熟悉的箫声,循着箫声而去,在不远处的山头果然发现衿尘年的踪迹。

“师父!”

“乖徒弟,来过两招!”

话音未落,衿尘年手中的竹箫破空而来,如长剑过树穿花劈开了面前的一切阻碍,朝楼毓的面门刺来。

楼毓双膝一屈,身子后仰,避开凌厉的招式。她左脚踩上树干,借力腾空跃起,空掌毫不留情地冲衿尘年的头盖骨一击,不忘挑衅笑道:“师父您老人家腿脚不如以前了……”

“好小子,几日不见又欠收拾了!今天就让为师带你来长长见识!”

混战之中,衿尘年摘下竹斗笠抛向空中。那斗笠犹如一个经轮在空中极速转动起来,锋利无比,两人在树上过招,楼毓只听“咔嚓”一声,劲风凭空而来,百米内的树枝齐齐被切断。

斗笠又重新回到衿尘年手中。

“多谢师父手下留情,您若再狠一点,徒弟恐怕得裹着树叶回营了。”楼毓的外衣下摆,不知何时被斗笠划成了烂布条,一根根挂着。

这一场打得酣畅淋漓,再见不知是何日。楼毓觉得,衿尘年这趟像是专程来送她的。

“师父,您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天地之大,无以为家,去哪里都无所谓。”衿尘年捋了捋那一小撮花白胡子,点点楼毓的脑袋,有些感慨,“你好好活着回来,千万别被叶岐蛮子打趴下了。”

“不会!”楼毓自信道,“我会把他们打回去的!让他们永不敢来犯!”

她微仰着头,眼睛仍如一个孩童般澄澈明净,没有杂质。

夜风吹动莽山苍野,无数叶片在风中盘旋,衣衫和墨发劲飞。衿尘年压下斗笠,将注视着楼毓的目光一点点收回:“就到这里了,再远,师父便送不了你了。”说完取下别在腰间的酒囊,扔给楼毓,算是临别前的礼物。

楼毓喝了一口,冲衿尘年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喊道:“师父,下次再见,徒弟送您二十年的春风酿——”

幽谷已经杳无人影,棣棠花开在半山腰上,万千点黄金碎片般,在月下闪烁。

接下来几日,大军加快脚程,快速抵达西南边境,临广百姓夹道欢迎援军的到来。

至九月初一卯时,叶岐已拿下临广五县。这日清晨准备突击之时,恰巧遇上楼毓带兵视察,两军冷不丁对上。

楼毓手持长枪,率十余人抗击对方的突击队。

天光大亮之际,叶岐人仓皇而逃,楼毓本欲活捉两个,却不料逃兵皆咬舌自尽了。

这算作交手的第一战,虽然双方均无准备,狭路相逢对上的,但也算给了叶岐一个下马威,涨了南詹的士气。楼毓在临广声名鹊起,一时传为佳话。

楼毓趁此时机,速战速决,向西南进攻,沦陷的五县在三日之内已经被她拿回了四个,只剩最后一个曹山县。

曹山县濒临氓水,其余三面环山,与临广其他各县仅一条官道相连,被叶岐攻下之后,便彻底与外界隔绝了,被一道天堑阻隔,难以逾越。

楼毓决定从长计议。

底下的副将和谋士纷纷出了几个主意,楼毓对着面前沙盘支颐沉思,没说话,显然不太满意那些乱七八糟的提议。

有说搭桥过去的,等桥修好黄花菜都凉了。

有说挖地道的,临广地势崎岖又多溶洞石林耸立,根本行不通。

有说用木鸢载人,飞越天堑的,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只能容小部分人飞渡,大军不可能一起越过,且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也不是个万全之策。况且要在短时间内请到可靠的木匠制造木鸢,难如登天。

“行了,都回去再想想,今天到此为止……”楼毓挥挥手让众将退下,自己仍盘腿坐着,琢磨了起来。

转眼到了正午,小兵端着托盘把饭菜给送进来:“将军,该用膳了。”

楼毓抬头见面前的小兵面生,问道:“你是新来的?”

小兵身量瘦高,面色蜡黄,眉目不出众却生得亲和,看起来很顺眼。他道:“莫非将军忘了?您曾下令赏我一匹好马,又把我调到了主帐听候差遣。”

“是你……”楼毓登时想起有这么个人。那晚小兵蓬头垢面的,根本没仔细看清他的脸,这些天又忙于战事,根本无暇分心关注身边的人,如今方才好好打量他。

“你叫什么名字?”

“周玄谦。”

楼毓一愣:“是个好名字。”

她望了一眼外边,今日是个多云的好天气。她说:“下午跟我去城中逛逛,光坐在帐篷里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午膳过后,楼毓换上一身普通男子的便服,也没有带近卫,同周玄谦一起骑马离开军营,朝城中奔去。

刚经历过战乱的县城百废待兴,各处被叶岐兵破坏的房屋需要修缮,当地县令正在安排衙役加固城墙和整理街道。少数几家茶馆酒肆开始开门营业,吆喝生意。学堂也没有关闭,远远传来稚童的琅琅读书声。

楼毓和周玄谦牵着马走了走,又四处逛了逛,进了一家酒馆喝酒。

这大抵是酒馆新开张之后的第一笔生意,掌柜多送了他们两碟花生。店小二送酒时悄悄瞥了楼毓几眼,目光探究好奇,又藏着畏惧。

“将军还在为曹山县的事情烦恼?”周玄谦问。

“不把叶岐蛮子从曹山县赶出去,便谈不上真正的大获全胜,叶岐始终占据着南詹的土地,就称不上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楼毓说完点点对面的位置,让周玄谦也落座。她低头看见自己腰间别着的小香囊,还是上次周玄谦所制,用来避虫的,忽然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周玄谦交代得一清二楚:“原本在葛中的一个小镇上教孩子读书,因各州县征兵,家中有三子或三子以上者,需一名男丁入伍,被迫来参了军。”

他说参军是被迫的,楼毓却并不生气,放下酒杯,朝他作了一个揖,随即就转换了称呼,恭恭敬敬道:“曹山县一事,不知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楼毓认定,周玄谦是个胸中有丘壑的读书人,虽其貌不扬,却有大智慧。若得他真心相助,或许曹山县还真有好的攻破方法。

任人唯贤,广纳谏言,总是没错的。

她不妨赌一把。

周玄谦得楼毓器重,面上也未有大喜之色,只是反问楼毓:“将军可知叶岐人最信什么?”

楼毓与叶岐也不是头一次交战了,对他们了解颇深,淡淡抿了一口酒道:“他们一族最信天命,民风彪悍野蛮,据我所知,至今仍保留着活人祭天的习俗。”

周玄谦点头:“这便是他们的命门。”

临广的烈酒灌下,犹如幽火烧喉,他忍了忍,道:“将军既然没有好的办法外攻,不如让它不攻自破。”

楼毓一听,知道有戏。

“临广位于西南边境,有许多江湖人士活跃在其境内,且擅长蛊术者,不在少数。”

周玄谦再一点拨,楼毓顿时豁然开朗。两人目光交会,望进彼此眼中,默契地淡淡一笑。

回到军营之后,楼毓立即传令下去,四处张贴告示,重金招募擅蛊之人。短短几个时辰过去,临广各州县百姓都在谈论此事。

三日后,看到告示前来的江湖人士共有三十七人,齐聚主帅营中,楼毓命人好酒好肉的招待。

她穿一身银色铠甲,腰间佩剑,掀开帐篷门口的两块布幔进来,面容冷肃,身上的杀伐气势未退,不带笑意的脸上不怒自威。众江湖人士初见这位少年将军,皆不动声色,暗暗打量。

楼毓先敬了众人一杯酒,微微一颔首,开门见山道:“想来众英雄好汉都知道,如今叶岐犯我南詹山河,苦战之后,大多疆土都已收复,唯独曹山县迟迟难以攻破。楼某今日找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商议曹山县一事。”

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明白楼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们能做什么?”一个膀大腰粗,头上编了两根粗辫的壮汉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做你们最擅长的事。”这次开口说话的是楼毓身侧的周玄谦,他今日穿着灰布襦袍,与乡野间的教书先生别无二致。看这情形,应该十分受楼毓倚重,只不过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神色恹恹,眉目间隐隐透着沉郁的青灰色。

“蛊术?”

“对。”

楼毓朝周玄谦示意,周玄谦把之后的计划详细告诉众人。

这三十七人听了连连点头,越听到后面,越佩服楼毓的计谋。他们当中并非人人都是善类,不乏大奸大恶之徒,冲着赏金来的,对周玄谦所说的并不感兴趣。

楼毓朝座下睥睨一眼,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面前的碧色玉盏,倏然出声:“我知道有人对这个计划并不感兴趣,没有多大热忱,只是诸位不妨想一想,倘若能用毕生所学的蛊术把叶岐人从我南詹的疆土上赶出去,是一件多大快人心的事。无论是我等习武之人,还是在座学蛊之人,同生于这片土地上,生是南詹人,亡后南詹魂,有生之年有能力保家卫国,为这大好河山和黎民百姓尽一份力,难道这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吗?”

她语速不紧不慢,并不响亮的声音当中有铿锵之势,一腔话说得底下人齐齐一怔,那些蚊蚋般的议论顿时戛然而止,霎时间鸦雀无声。

有几人脸上憋得通红,不知是被感染了,还是惭愧。

片刻的静默之后,之前发话的壮汉向楼毓敬了一杯酒:“我就是个大老粗,不懂别的弯弯绕绕,但这事,只要将军发话,我一定全力配合。”

其他的人,开始陆陆续续举起酒杯,跟着表态:

“我愿全力配合将军!”

“我愿全力配合将军!”

“我愿全力配合将军!”

翌日下午,太阳落山之际,临广还有不少人在屋顶上忙着砌砖补瓦。不知是谁站在房梁顶上指着半空惊呼了一声,大家不约而同抻长了脖子往天上看。

无数只类似于飞蛾一般长着两只翅膀的棕黑色小虫,在半空盘旋,密密麻麻,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压顶。

天有异象。

越来越多的人听见动静跑出来看,一时间人心惶惶。

没过多久,那些胡乱飞舞乱作一团的小虫,开始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排列组合,竟形成了几个清晰的大字——“收曹山,叶岐亡”。这几个字如同一个方阵,整齐地朝曹山县的方向移动。

临广百姓开始议论纷纷,叶岐侵犯我河山,掠夺曹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特地派天兵天将下达昭示。

曹山县内的叶岐兵看见异象,有不少兵卒也乱了分寸,面面相觑,而后惶恐地扔了手中的长矛拜倒在地。

顿时军中大乱。

楼毓和周玄谦站在高处眺望曹山县,远处半空中的虫阵还未完全大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叶岐将军为稳定军心,下令用火攻,燃烧的箭头朝空中发射,烧毁了虫阵的一角。可不过几秒,它又会重新复原,看上去越发诡异。

“那三十七个人,还真有点本事,不是过来吃白饭的。”楼毓双手背在身后,听语气颇为满意。

周玄谦却问她:“将军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什么闲话?”

“说您用了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周玄谦倒也敢说。

楼毓不怒反笑,夕阳的万丈余晖下,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被染上淡淡的金黄光晕,竟似神祇一般。

“用了蛊术,便是上不了台面?”她反问周玄谦,“未烧杀抢夺,未费一兵一卒,倘若这样就能将失地收复,是百姓之福,我何需顾及台面不台面。”

周玄谦道:“有将军在,才是百姓之福。”

他难得的一句恭维,说得人心畅快。楼毓侧首淡笑道:“我这人一贯只要结果,不问过程是否光明磊落。”

周玄谦目露赞赏,道:“将军的做法,已经算得上光明磊落。”

楼毓回身,黑色的眼睛里如子夜,她望着周玄谦,目光沉沉深不可测:“这次若真的能不战而胜,让叶岐兵退出曹山县,先生才是最大的功臣。”

飒飒秋风起,空气中有了一丝凉意。

那目光中带着一如既往的信任,却不乏探究,像一坛刚被搬出地面却尚未开封的陈年老酒。

周玄谦坦荡地与她对视,广袖下的双手如月光般冰凉,他轻轻地拢了拢袖口,笑容平静:“不敢当。”

这样温和平淡、毫不起眼的笑,却让楼毓想起自己相府内的那个漂亮得近乎妖孽的人,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出征的前一夜,他温声对她说,你也保重,我等你回来。

楼毓闭了闭眼睛,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他不过是为了妄生花的解药罢了。再睁眼时,双目已清明。

楼毓正准备回营帐,潜伏在曹山县内的探子飞鸽传来书信,说曹山县内有异动。叶岐的主帅努尔扎木与下属发生了争执,如今军中已经有部分将领主张放弃曹山县,退回到叶岐自己的地盘。

看来事情见效很快。

叶岐人都信天命,如今天降凶兆,他们不得乱起来吗?楼毓吩咐那三十七人再添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两天后,驻扎在曹山县的叶岐人发生内乱。以副将努尔诵为首的一干人等主动投降,给楼毓送来了降书,并在天黑入夜时,打开城门,迎南詹兵马。

按照约定好的时辰,楼毓带兵一路畅通无阻进入曹山县境内。叶岐主帅努尔扎木和亲信部队在混乱中潜逃,不知所终。

努尔扎木是楼毓心上的一根刺,不拔不痛快,倘若不借这次机会斩草除根,日后不知还会生出多少变故。她将诸事交给周玄谦处理,一跃上马,率三百精兵追击。

周玄谦却不赞同。

战马一声长嘶,楼毓勒紧了缰绳,眼中熠熠,映着今夜明亮的月光,溢满了势在必得的豪情和战争胜利后的喜悦。

“先生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周玄谦还要再说什么,她已经离去,空余嘚嘚的马蹄声,背影隐在灰茫茫的夜色里。

周玄谦压下心底那一丝道不清的沉郁,手持她扔过来的令牌去处理后续的事。半空中的虫阵已经散去,百姓在欢呼雀跃,曹山县境内一片废墟却四处洋溢着喜悦。大概是这一仗赢得太过顺利,才让他生出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周玄谦把众叶岐降兵安排妥当后,夜已经彻底黑了。两个时辰过去,楼毓那边毫无消息,连个回来报信的人也没有。

从营帐中出来,周玄谦去了不远处的酒家。撩开布帘子往厨房去,灶台边上有个正在炒菜的汉子,隔着几缕白烟看见是他,似乎吓了一跳,手中的铁铲抖了一下,十分惊讶道:“主上,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周玄谦道:“来找你喝酒。”

刑沉温那颗提起的心又放下,赶紧把手上的菜炒完出锅,打开厨房边的一道暗门,躬身请周玄谦进去。门又无声关上,把呛人的烟火味儿一并关在了外面。

暗门后面是一间隐蔽的石室,里面摆放着简陋的桌与椅。刑沉温点燃两根蜡烛,微光幽幽,他取了一壶酒出来,给周玄谦满上。

周玄谦持杯闻了闻,皱着眉,十分嫌弃的样子:“又是药酒,我不要这个酒。”

刑沉温憨憨地笑了笑:“这是书呆子特地为您酿的,您身体不好,只能喝这个,别的就没有了。”

周玄谦把玩着杯盏,道:“同一种酒,喝了十二年,能不腻吗?”

他说的是实情,可刑沉温也无可奈何,还有些心酸,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他是看着周玄谦长大的几人之一,是下属,是挚友,更是周玄谦的左膀右臂,始终跟随在周玄谦左右。刑沉温道:“如今曹山县已经收复,一切如您所料,主上还有什么事放不下?”

周玄谦正在思索楼毓的事,冷不丁被这么一问,神思恍然,忍不住问刑沉温:“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

刑沉温道:“您今天晚上看上去确实不太对劲。”

周玄谦脱口而出:“楼毓还没有回来。”

他说完,两人都怔了怔,诧异于这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担心和关怀。周玄谦一时心绪微妙,面前的药酒醇香扑鼻,饮尽了,口中还有淡淡的苦涩。

“老刑,你可动过心?”他问。

刑沉温把一辈子的时光都花在习武和做菜这两样事上,还真不懂风花雪月,他苦恼地摸了摸头:“要是有书呆子在就好了,他们文人最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主上,您……您对楼相……”刑沉温憋红了脸,他肤色黝黑,倒也看不出什么来,“您……你们……”

“我们——”影影绰绰的烛光笼在周玄谦修长的指节上,这样普通的一张脸,却配了那样一双玉骨般铸成的手,他的声音又低又缓,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我和她,也算是拜过了堂的。”

大老粗刑沉温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笑意,又听周玄谦问:“明明是个姑娘家,却非要戴着个面具,还要上战场杀敌,她一定吃过不少苦吧?”

刑沉温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有些不可控制。当一个男人开始怜惜一个女人时,就有了喜欢的苗头,再往后发展,很有可能会爱上,从而产生一系列的爱恨纠葛,这话是书呆子说的,应该不会错。

主上对楼毓,好像有了那种苗头。

刑沉温不免担心起来:“主上,拿到解药是关键,那才是生死大事,其他的,您还有时间慢慢想。”

周玄谦静了静:“你说得对。”

京都幕良。楼府。

楼渊独身而坐水榭中,一时心神不宁。入秋后,面前水池中的荷花已经凋零。他那新婚的妻子送来了茶点,陪他静默地坐了半晌,不知该如何挑起话题,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忽然感慨道:“花谢了……”

软软绵绵的嗓音,伤春悲秋的语调,按理来说,应该会引起夫君的无限怜惜才对。

楼渊却陷入沉思当中,久久没有回应。

“阿七,我瞧着楼府这池荷花生得好,就是容易早枯,两场秋雨一下,便谢了,未免也太娇贵了些。我倒是有个好主意……我们从后山上引来一股温泉,注入池中,保管这荷花寒冬也开不败哈哈……”

那人在外被称作铁血的将军,暴戾恣睢的相爷,其实大多时候还像个未长大的孩子,时不时会想出一些古怪的主意。

楼渊以前以为,这个未长大的孩子只会属于他,如他在梅花树下深埋的那一坛酒,是他深埋的秘密,永不见天日,藏于心扉中。 FZWnG+F39+XWG4A+9/taN1jr8rMPMWj0dNRzff+SNnbgIjJHpwvr1KvTjfmwk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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