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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出大乌龙引发的交集

夏衍给的地址是海城的一家证券交易公司,听说陆晨曦在这里挂名当投资顾问。

之所以说是挂名,那是因为陆晨曦并不是每天都来上班。与那些每天挤着地铁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同的是,陆晨曦出身富庶世家,从小优越的条件使他养成了一股散漫自由的性格。除去每周随机三天来这儿打卡上班之外,他主要的经济来源在于个人的股票基金盈利。

颜倾在前台报出名字后,才知道今天自己运气格外好。

陆晨曦刚刚才到,并且还没有客人预约他做投资分析,现在正在五楼的办公室里,颜倾可以直接上去找他。

陆晨曦所在的这家证券交易公司规模并不算特别大,但客流量还真不少。而且从管理规模来看,打理这家公司的人绝对是个玩金融的行家。

颜倾按照前台告之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陆晨曦的办公室。敲门而入的时候,陆晨曦恰巧正在给办公桌上的一株仙人掌浇水。

仙人掌小得可怜,浅浅地栽种在一方小小的青花瓷纹盆里,根部的地方堆着几块五颜六色的小石头。陆晨曦就对着这么一件毫不起眼的东西,皱着眉苦大仇深地浇着水,仿佛应对着这世上最难搞的事。

“陆先生,你再浇下去,仙人掌就可以在花盆里游泳了……”

陆晨曦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颜倾,眼神促狭,似乎想笑又在强忍着,所以两颊处能看见浅浅的酒窝,显得可爱极了。

“是你,哦,快请进。”

不好意思地放下Q版小水壶,陆晨曦难得地局促了一下,这才起身朝着颜倾走过来:“随便坐吧,想喝点什么?果汁还是咖啡……”

“果汁吧。”颜倾坐在里侧的沙发上,歪着头想了想,“陆先生还记得我?!”

“当然,在墨尔本我们就见过,只不过在苏州的时候比较匆忙,不过后来也就想起来了。给,鲜榨的葡萄汁,尝尝怎么样。”

“谢谢。”颜倾接过玻璃杯,“我这次来就是想专门谢谢您,在墨尔本救了我一次,在苏州的时候又帮了我一次,所以我就厚着脸皮问夏衍要了陆先生的联系方式。”

颜倾将玻璃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随手将装着礼品盒的手提袋递过去:“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陆先生不介意的话赏脸吃顿饭吧。”

“不用客气,我……”

颜倾笑眯眯地端起葡萄汁小口小口地喝着,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陆晨曦的下半句。一抬头,发现对方死死地盯着礼品盒,一双好看的剑眉皱成了山路十八弯。

怎么,难道是我叠衣服的手法不对?还是他不喜欢这款洗衣液的味道?!

不对啊,他这如临大敌的目光究竟是在看什么。

颜倾不明所以地顺着陆晨曦的目光看过去,却在触及对方拿在手里的礼盒时心里瞬间“咯噔”一下,平地一声雷在脑子里炸开。

浅蓝色的礼品盒上用顺滑的丝绸打成了暧昧的心形,半透明的封面包装上隐约透出里面浅粉色的内容,还有几个火辣辣的字母印在一旁——

Hot under ware.

情趣内衣!!

这……这……这不是自己大学毕业那年宋妩送的毕业礼物吗?!她还记得当时收到这东西时差点没被那不靠谱的丫头气死,然后就随手甩进衣柜底层束之高阁了。

该死的,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颜倾猛地想到今天早上,乔伊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澳洲公司的最近行程时她正要将衣柜里的礼品盒拿出来。谁知道接电话不方便,手一松礼品盒就不小心掉进了竖排挂衣间的底层。

彼时电话里正说到林世建准备将奕诺总部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让到林若景的名下,她心里百转千回,也没注意到从衣柜底层拿出来的是不是原先的盒子,只是潜意识看到是浅蓝色的包装盒就觉得没错。

这下完了,这让她可怎么解释。

然而还没待颜倾想好怎么解释,动作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她一把将礼品盒从陆晨曦的手里夺过去,慌乱中还不忘将透明的一面反手扣向怀里死死抱住。

“那个……那个……

“不是,我那个……”

“那个”了半天颜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陆晨曦先反应过来,瞧着她红到耳根的脸颊居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衣服……不打紧的……”

“哦对!衣服不对劲,都怪我粗心,放错了洗衣液,我记得陆先生应该喜欢薰衣草的味道,我拿回去重新洗好了!陆先生抱歉,我改天再送过来。”

不等陆晨曦说话,颜倾作势就要闷头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陆晨曦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好又尴尬地回了头。

“忘记说了,我叫颜倾,陆先生再见。”

颜倾几乎不敢再多留一秒,陆晨曦瞧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颜倾……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陆晨曦若有所思地弯了弯嘴角,随即掏出手机拨通了好友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另一边响起商泽懒洋洋的声音:“昨天不是刚打完电话吗?怎么,才一天没听见我的声音就想我啦?”

“想告诉你最近不要再替我预约澳洲那边的投资分析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想过一阵子来这边工作一段时间换个环境吗?又改主意了?!”

陆晨曦抿了抿止不住笑意的嘴角:“不是,有人说要请我吃饭,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有勇气再找上门来,我得等着,所以这几天不想工作。”

“我没听错吧,有人请你吃饭你还高兴成这样?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交际应酬的事吗?”电话那头的人仿佛突然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语气顿时兴奋起来,“该不会是某个美女让你春心萌动了吧?陆铁树,你也有今天!”

“就这样,最近没事你也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喂——喂——我还没说完呢……”

不顾那头商泽阴阳怪气的号叫,陆晨曦果断挂断电话,重新坐回电脑前看今日的沪深交易的指数变化。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又掏出手机将原本静音的铃声调到最大,生怕自己错过颜倾的电话。

就像陆晨曦想的那般,颜倾早就把说要请他吃饭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甚至于她都不敢回想关于两个人见面这件事。

太丢人了。

事实上自从颜倾的妈妈去世之后,她对人便越发疏离,后来上了大学之后进入公司负责市场运营成了总监,更是习惯做一个发号施令的领导者,哪里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刻。

本来是真心感谢他的一再帮助,谁知狗血的乌龙会不会让陆晨曦误以为自己其实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本来人前如此冷漠的性子,怎么偏偏遇上他之后就状况百出呢?

颜倾发誓,她再也不想看见陆晨曦了。

至于衣服,算了,看他的意思原本也没放在心上,不还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还了反而让人想起这件事更尴尬。

打定主意后,颜倾就不再理会这件事,心里剩下那几分恼羞的怒火便全数发泄在公司新一季产品的宣传方案上。一连忙了三个昼夜,将企划部、宣传部和运营部的人通通折腾个够呛,直忙得新来的小助理不住地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她。

“颜总,这是宣传部修改的第五稿方案,您看一下。”

“好的,我马上就看。对了陈凉,你告诉各部门的负责人准备一下,十分钟之后开会。”

陈凉委委屈屈地站在办公桌旁,瞧着颜倾来回翻阅文件忙得分秒不歇,欲言又止的灼人视线瞧得颜倾终于把头从文件上抬了起来:“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颜总,宣传部的人说,如果这一次的方案你还不满意,他们就要集体上吊了。”

“上吊?”

颜倾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地笑笑:“这几天确实辛苦大家了,不过既然做就一定要把事情做好,这也是我当初招聘时唯一提的要求。你和大家说一下,等这一季的新品发布会完成,所有人都将有一周的带薪假期,你们可以出去放松一下。”

“颜总万岁!”

陈凉蹦蹦跳跳离开的模样让颜倾也难得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当初决定选这个尚未毕业稚气未脱的男孩做自己的助理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干净又活泼的模样,和小时候的林若景像极了。

所以让颜倾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那个小小少年固执地跟在自己后面喊姐姐的样子。就算她一直冷着脸不愿意搭理他,林若景也总是端着一张笑脸来讨好她。

可惜,少年越长越大,变得越来越复杂。

颜倾收敛心思,不想再想这些事情,伸手拿过陈凉递过来的文件刚想翻开,便听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叮”了一声,点开桌面一看,发现居然是夏衍发过来的消息——

夏衍:阿颜,你将衣服还给陆学长了吗?

“陆学长”三个字看得颜倾心里猛地一颤,前几日那尴尬的一幕又在脑海里浮现,脸一下就红了。

颜倾:还……还没,你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个了?

夏衍:是这样,我上次忘了告诉你,那件衣服是陆学长的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很重视,所以想提醒你一定要记得还。

生日礼物?

怎么会这样?颜倾分明觉得陆晨曦一副根本没把那件衣服放在心上的样子。

颜倾:这样啊,我知道了。

颜倾硬着头皮打出这行字,实际上头疼得不行,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去送一次衣服。目光烦躁地四处搜寻,待看到手机时,不由得灵光一闪。

匆忙翻出通讯录里陆晨曦的电话号码,颜倾犹疑着,但一想到与其见面还不如在手机上联系,到时候只要说自己很忙表示一下歉意,再让陈凉代表自己去送也不算是很失礼,颜倾就狠了狠心将电话拨了出去。

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快到颜倾还没考虑好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陆先生吗?那个,真抱歉,我最近公司比较忙,衣服的事……”

那边陆晨曦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温和,却差点没把颜倾囧死:“没关系,如果颜小姐还没抽空去买薰衣草味道的洗衣液,我不介意多等两天。对了,‘蓝月亮’那个牌子还不错,颜小姐可以试试看。”

“好。”

颜倾哭笑不得地握着手机,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在心里骂自己多此一举。解释什么,直接让陈凉把衣服送过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嘛。

就这么略略走神的工夫,陆晨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最近股市的行情不算太好,我倒是落得清闲,还算是有空。颜小姐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还……还好吧。”

“那中餐还是西餐?”

颜倾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陆晨曦的思路,做金融的人思维都这么跳跃吗?猛地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请他吃饭的话,这是——找上门来了?

真尴尬啊……

“我都可以的,不知道陆先生习惯什么口味?”

陆晨曦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愉快:“中餐吧,女孩总吃西餐那些生冷的不太好,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我马上要去开会,大概五点结束吧。”

“好,五点见。”

一顿饭就这样匆忙地决定了,颜倾总觉得似乎有哪里隐隐不对。恰巧陈凉敲门来提醒她开会的时间到了,她也就没再多想。

直到会开到一半,宣传部的负责人说这次的宣传不仅在各大商场设有活动区外,还会在网络上一并推广,颜倾才猛然想到原本想蒙混过去的见面不仅没成功,她反而还要请陆晨曦吃饭,真是头疼。

五点的时候,颜倾果然在楼下看见陆晨曦的身影。大概是约了中餐的缘故,他并没有穿正装,反而只穿了简单的长裤和衬衫,外面搭了一件薄薄的风衣,看起来既干净又阳光。相较于那日在办公室里西装革履的沉稳,更多了几分青春少年的活泼。

颜倾丝毫不怀疑自己就算走在大学的林荫道上,一定也毫不违和。

“陆先生,你好。”

陆晨曦一抬头,正好瞧见迎面走来的颜倾,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今日能和颜小姐一起吃晚饭,我的心情确实很好。

颜倾脸一热,又听见陆晨曦说:“上车吧,咱们边走边说。”

“好。”

陆晨曦的车是黑色的商务轿车,内里都是真皮座椅,格调和他的气质很搭,都是给人很大气内敛的感觉。

颜倾坐在副驾驶座上纠结了一下,瞧着自己一身的职业套装,不好意思地开口:“我的公寓离这里不算远,陆先生介不介意先送我回家,我想换件衣服。”

顺便把那件差点要了命的衣服拿给你,不然还要再见面。

陆晨曦瞧着颜倾一脸囧囧的样子,突然发现这位传说中相当凌厉气魄的女总裁似乎每次跟自己见面都是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和传闻一点都不一样,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笑意:“当然不介意,颜小姐这么重视这顿饭,我很开心。”

“……”

这位陆先生说的话可真不好接啊,颜倾索性闭了嘴,想按照以往的法子装深沉一直装到吃完饭,谁料陆晨曦反倒打开了话匣子。

“颜小姐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公司在哪儿的?”

“啊……对啊,陆先生是怎么找到我公司的?”

“我父母有位相交多年的好友,他家的千金学的就是珠宝设计,闲聊时曾听她说过奕诺公司。何况颜小姐本身在国内珠宝行业就很有名,那天听你说了名字,我才知道原来我面前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颜倾小姐。”

颜倾不好意思地笑笑:“陆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混口饭吃。”

“颜小姐太谦虚了,我还知道颜小姐的妈妈曾是国内顶尖的珠宝设计师,在国际比赛上也是获过奖的。”

“妈妈她确实很有才华,可惜我实在丢她的脸,真是半点设计的天赋也没遗传到。哦,在这里停车就好,前面就是我的公寓。”颜倾抱歉地点了点头,“还麻烦陆先生在这儿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回来。”

衣服还在柜子里放着,颜倾瞪大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拿错盒子后才快速转身进了卧室换衣服。

为了配合陆晨曦,颜倾选了很简单的樱粉色长裙配磨白的牛仔外套,散落的长发尽数梳到头顶卷了个俏皮的丸子头,乍一看就像二十岁刚出头的大学生。

大概是遗传了妈妈的好基因,颜倾的皮肤生得格外白皙,一笑起来脸颊处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加上精致的淡妆和在商场上历练多年的优雅气质,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去餐厅的路上,这样的颜倾直惹得陆晨曦心不在焉,一改调侃的姿态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开车。

陆晨曦选的餐厅叫苏记,装饰风格十分有中国风的味道,环境清幽又不会让人觉得冷清,正是颜倾喜欢的风格。

“这家餐厅的苏帮菜做得相当不错,你喜欢吃甜的,应该符合你的胃口。”

陆晨曦绅士地替颜倾拉开座椅,然后将菜单递过去:“只是大师傅做菜精致难免慢了些,为了避免等待时间太长,我之前按照你的口味擅自点了一些菜,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之前看你的朋友圈状态很少,只有零星的几条似乎是和好朋友一起见面吃饭,发现去的都是偏甜的苏帮菜餐厅。”

这样久违的体贴与关心让颜倾一愣,她的微信是私人号码,除了宋妩和季夜白之外也就没什么联系的人。所以除了每次和宋妩见面难得放松一下孩子气地发条状态之外,她的重心都放在工作上,也就根本没人会知道她私下里的习惯和喜好。

当初陆晨曦来加她的时候,因为是多次帮自己的恩人,而且颜倾也觉得他不是那种多事的人,这才通过了好友请求。

本该自己请客吃饭答谢的,没想到陆晨曦竟然这样细心和用心,事事都照顾到她的喜好,颜倾突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要添的了,不知道陆先生喜欢什么菜,这样迁就我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你想知道我的喜好?”

“啊?”

“我喜欢吃清淡的东西,浙菜和苏帮菜都还可以。若说偏爱倒也没有,我不怎么挑剔的,不过吃饭的时候喜欢喝炖汤。另外我不喜欢过辣和过腥的食材,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是可以陪着吃的。”

颜倾又愣了,她也就是礼貌性地问问,并不是真的想了解陆晨曦啊。

可现在总该说点什么,陆晨曦既不是她相交多年的好友,又不是往常生意场上的对手,更不是自己的下属,颜倾真不知道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和他相处。何况之前她还不小心搞出了那么尴尬的事情。

“是不是没记住?没关系,其实我真的不挑,吃什么都可以。”

陆晨曦一边说着,一边招来侍者让他按照之前的菜单开始上菜。似是没瞧见对面颜倾越来越红的脸,他居然还轻声吩咐侍者记得最后上一小碟手工冰激凌,说是自己对面这位美丽的小姐格外喜欢,但分量不要太多。

颜倾心里又一惊:这位陆先生到底从朋友圈里了解到自己多少秘密,不过就那么几张图、几句话,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喜好把握得这么准?

“女孩吃太多凉的总归不好,这次就先要一小碟。你要是喜欢咱们下次来再吃,好吗?”

“啊……好。”

“先生您对您的女朋友真是体贴,”服务生笑眯眯地接过菜单满眼羡慕,“放心吧,我们的冰激凌都是现场手工制作,绝不是外面那种用碎冰充数的,女孩吃完对皮肤很好哒。”

“你误会了,其实我们……”颜倾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晨曦和服务生自动忽视。

“那就好,谢谢。”

“不客气,您稍等,菜马上就来。”

一顿饭吃得算是宾主尽欢。

说实话,陆晨曦是一位十分优秀的成功人士,不仅有良好的家庭教养,为人更是体贴细心。

许是颜倾脸红的次数太多,又许是不想她吃饭的时候不自在,之后的时间陆晨曦倒是没有再语出惊人,只是时不时地同颜倾聊一些工作中的小趣事,又或者像个好奇的外行者问一点关于珠宝行业并不涉及隐私的小问题。

所以颜倾不得不承认,这一顿饭并没有想象中尴尬,反而与陆晨曦相处的模式令她觉得很舒服。

随后离开的时候,颜倾才知道原来陆晨曦早已经结过账了。

“不是说好由我来请算是答谢的吗?陆先生干吗要破费。”

“那这顿饭就当是感谢颜小姐救了我的仙人掌吧,要不是你,恐怕那盆小东西就要被我浇死了。我最近都有空,如果颜小姐觉得不好意思要再次请我,我也是很乐意的。”

颜倾想到那天陆晨曦拿着小水壶愁眉苦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好,改天我做东再请陆先生吧。”

“说到仙人掌,原先那个小花盆好像有点小了,”陆晨曦笑着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时间还早,颜小姐介不介意帮我去挑一盆新的?我对养花养草这些东西实在不在行,这里离大学区不远,来的时候看见那附近似乎有一家不错的花店。”

颜倾瞧了眼手表,刚刚六点多,时间确实还早,而且今天下午的会议已经将新品发布会的大小细节都敲定得差不多了,她晚上也没什么要忙的。

“既然陆先生相信我的眼光,我自然是乐意帮忙的,走吧。”

花店不远,陆晨曦提议干脆走着去,便将车子暂时放在餐厅的停车区,也省得到时再找车位停车比较麻烦,正好吃完饭也可以稍作运动有利于消化。

颜倾欣然同意,便跟着陆晨曦一路慢慢走过去。

“这个怎么样?和你之前那个样式差不太多,而且比较简单,养仙人掌应该还算搭。”

陆晨曦瞧着颜倾手里青墨色的小瓷盆,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做珠宝行业的,眼光肯定相当好。”

“对了,你怎么会养这种观赏性的小仙人掌?说实话,你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么有闲情趣的人,而且似乎并不太会养。”

他何止是不太会养,简直就是花草的克星。这么简单容易养的仙人掌都能被他养得半死不活的,不是干死就是淹死。

陆晨曦不由得苦笑:“不瞒你说,我对养花草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小礼物,前一阵子他们俩出去环球旅行,我母亲特意把它给我送来交代我好好照顾,说是回来一定要看见它开花,若是照顾不好就要我好看。”

“陆伯父与伯母的感情真是好,让人羡慕。”

“可是苦了我这个儿子,”陆晨曦无奈地摇摇头,“麻烦小倾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先去看看这家店有没有长得差不多的仙人掌买来备份,免得到时候被问罪。”

颜倾耳朵一热,点了点头,似乎被陆晨曦这亲昵的称呼吓了一跳。

有机灵的小店员看见陆晨曦朝里侧的鲜花区走过去立刻跟上去:“先生是要挑选鲜花表白吗?您女朋友可真漂亮,要抓紧机会哦。”

专心挑选仙人掌的陆晨曦目光一滞,疑惑地抬头看向笑眯眯的店员,随即反应过来。这里离大学区不远,想必是经常有学生过来买花表白,这小店员大概是把他们俩当成逃课偷偷溜出来约会的小情侣了。

不过他们俩今天这身随意的打扮,还真有几分年轻小情侣的感觉。

想到这儿,陆晨曦居然破天荒地面色一红,之前瞧着颜倾不好意思的模样他只觉得有趣,所以才稍稍说了些活跃气氛的话算是小小的恶趣味,没想到如今听别人将他们俩误认成情侣,他居然并没有以前难堪的感觉,反而觉得心情很微妙。

像是四月的春燕轻轻掠过湖面,散开一圈圈的涟漪,波纹很快消失不见。只是后来每每偶有微风拂过,便再不得平静。

陆晨曦扭过头,透过层层叠叠的花枝叶瓣朝前排望去。影影绰绰间,颜倾还在认真仔细地挑选着瓷盆,似乎将他的委托看得格外重,非要选出一个最满意的来才好。

心底像是有柔软的幼苗破土而出。

陆晨曦歪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俊朗的面容看得小店员眼里红心直冒,内心不住地惊呼好帅。

“谢谢你,鲜花肯定是要送的,不过不是今天。作为一个合格的表白者,我首先得知道她最喜欢什么花,对吧。”

孩子气地对着小店员眨了眨眼睛,陆晨曦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着一脸花痴的小姑娘道:“先谢谢你,以后若真是需要买花哄她开心,一定会常常麻烦你帮我搭配好看的花束的。”说完留下一脸花痴的店员,径直朝着颜倾走过去。

“怎么样,挑到合适的赝品来以假乱真以备不时之需了吗?”

“没有,看来为了我以后的清静,我得常常叨扰小倾你帮我照顾仙人掌了。”随手将外套穿在身上,陆晨曦拿过颜倾手里选好的瓷盆准备去结账,“走吧,咱们散步回餐厅那边顺便取车,我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了,我还有些东西要买,等会儿出了商场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颜倾双手插在外套兜里,弯着眉眼说话的样子更像涉世未深的懵懂小姑娘,看得陆晨曦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

“不行,既然我带你出来,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吧,我先陪你去商场,然后再送你回家。”

所幸商场不远,不过半个小时,颜倾买了一些平日里的速食食品和一些生活用品就去结账了。

陆晨曦接过手提袋,不满地皱眉头:“平日里经常来不及好好吃饭吗?怎么买了这些垃圾食品。”

“还好吧,只是我一个人住,又不习惯请阿姨来家里做饭,为了省时间,在家的时候就吃点这些东西。倒也不是经常吃,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公司解决的。”

颜倾无所谓地歪歪头:“走吧,要麻烦陆先生送我回家了。”

“嗯。”

颜倾和陆晨曦刚转过身,就听见很清脆的“啪”的一声从结账柜台的另一侧传过来,似乎有什么易碎的物品不小心跌到地上碎了。

随即身后不远处就响起了叫喊声:“你没长眼睛吗?赶着去投胎啊,我刚刚才买的翡翠镯子你就给我碰碎了,你说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姐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一句‘对不起’我的镯子就能重新粘回去吗?啊?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你赔钱吧,没钱我就报警了,哼!”

颜倾朝争吵的方向望过去,不由得烦闷地皱起眉头。那是挨着西北出口不远的珠宝柜台,正是他们停车的方位,少不了又要走近那边听这种咄咄逼人的叫骂声。

陆晨曦也瞧见颜倾头疼的表情,笑着开口:“生活里总是有这些暴发户如此盛气凌人,没办法,这就是人生百态啊。你不喜欢听这种事情,我们从另一侧的出口绕过去好了。”

颜倾被这话逗笑:“你怎么知道是暴发户?”

“但凡真正有世家底蕴的人,就算要计较得失,也不会如此没有风度。所谓钟鸣鼎食之家大都注重孩子的素养,难道不是吗?”

“你说得有道理。”陆晨曦的话让颜倾猛然间想到了林世建,眼底突然变得冷意斐然,也就没了调侃的兴致。

这时,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出现了骚动,似乎是那富贵女子一把将吓得六神无主一直小声道歉的男生推倒在地。

借着人群一刹那散躲开的缝隙,颜倾突然看到了那个男孩的脸:正是她前不久刚刚招聘的小助理陈凉。

颜倾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一把拽住不明真相转身要离开的陆晨曦,颜倾冷着脸朝人群走过去:“陆先生稍等,恐怕这麻烦事我今天要破例管一管了。”

走得近了,争吵便清楚地落在颜倾耳内。陈凉此时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但那女子的气势实在太过凌厉,毕竟是还没毕业的学生,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是止不住一个劲地道歉,声音里夹杂了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看见小姐您,我是因为家里有急事所以才走得急了些……”

“你个男生哭什么,听不懂我的话吗?!赔!钱!”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没有这么多钱……真的对不起……”

“陈凉,过来。”

猛然出现的这一道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陈凉泪眼蒙眬地看见站在人群外侧的颜倾,一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颜……”

“不用说了,过来。”

毕竟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上位者,颜倾冷着脸说话时会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连那叫嚣的女子都被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我是他姐姐,有什么事这位小姐不妨和我说说。”

那女子瞧了一眼颜倾的衣着打扮,随即又恢复了刚才轻蔑的眼神,拢了拢身上的貂皮外套:“穷小子的穷姐姐,和你说有什么用?!还在上学呢吧,和你说赔得起本小姐的翡翠镯子吗?哼!”

“多少钱?”

“说了你也赔不起,啧啧啧——瞧你们这穷酸样。”

立在一旁的珠宝柜台的姑娘大概是看多了有钱人,十分拎得清暴发户和有涵养的富家小姐的区别,忙上来打圆场:“这位小姐碎了的翡翠玉镯是柜台的新品,售价十二万元。小姐您看,就是这一款。”

颜倾顺着那姑娘的目光看过去,镁光灯下柜台里用红色绒布铺垫的盒子上,确实放着一只和地上碎成几段的玉镯成色相近的镯子,一旁立着明码标价的价目牌:十二万元。

“怎么,没话说了?刚才不还硬气地问多少钱吗?”

陈凉站在颜倾身后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不安地拽了拽颜倾的衣袖。

那女子来来回回扫视颜倾的目光鄙夷得那样明显,颜倾怎么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是且不说颜倾本身的能力,单论林氏作为国内珠宝行业多年的龙头,身为运营总监的她的品味也不是这种随便砸点钱穿身名牌的暴发户能理解的。

虽然颜倾这些年把重心都放在了工作上,不似那些千金小姐爱打扮衣服多,但穿上身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国际上叫得出名字的设计师为她量身定做的,自然没有什么商标名牌。

“这位小姐说得是,我们虽不是什么富庶之家,却知道做人基本的道德,从不像疯狗般乱咬人。”

“你……”

“小姐放心,这镯子我们肯定照价赔偿,只是毕竟家境有限,总得东拼西凑准备一下,还麻烦小姐留个地址,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将所有赔款送去您家里。”

貂皮女子翻了个白眼:“一晚上凑得起十二万吗?该不会是想找个金主卖身还债吧……”

这话一出口,颜倾明显感觉到一直在旁边默默当观众的陆晨曦的气息一下子凌厉起来,还好她眼疾手快地拉住陆晨曦的胳膊,摇摇头示意他没关系。不然她几乎要怀疑陆晨曦那冰冷的眼神大概是要冲上去揍人了。

“怎么,小姐不肯留地址,意思是这钱我们不用还了?”

“做梦!”那貂皮女子似乎没想到颜倾身边还跟了个看起来很高大的男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怕真动起手来自己一个人吃亏,便问珠宝柜台的姑娘要了纸笔,“唰唰唰”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扔到陈凉身上,“我告诉你们,差一分钱也不行!”随即趾高气扬地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走了出去。

看热闹的人们瞧见正主走了,便也三三两两地散开,只留下颜倾三人站在原地。陈凉捏着字条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看颜倾的眼睛,瓮声瓮气道:“颜总,对不起,我……”

颜倾摆了摆手,要过那女子留下的地址,冷笑一声:“海城这地方富豪多如牛毛,住在一个小小的别墅区就如此耀武扬威?!陈凉,给公司的财务部负责人打个电话。”

“现……现在吗?”

“现在。”

公司的财务总监姓肖,是个处事圆滑的老油条,从当初林世建创立奕诺就在,一直到现在,也是极少数没有跟总部去澳洲发展而是选择留在国内的老人。

电话很快被接起:“怎么了小陈,下班时间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颜倾顺手将陈凉的电话拿过来:“我是颜倾。”

“颜总?哦,您有什么吩咐吗?”

“明天一早带人去银行从我个人的账户上提十二万现金出来,然后全部换成一角一角的硬币,一家银行换不够就多去几家,银行换没了就去各大超市、商场换。然后带上公司的律师把钱送到我一会儿发给你的地址,找一位姓刘的小姐,就说是赔给她的镯子钱。”

语气一顿,颜倾突然想到了一个小小的捉弄人的法子,眼角随着狡黠的笑意微微上挑,像极了谈判桌上的小狐狸。

“等等,让整个财务部的人都过去,务必坐在刘小姐跟前看着她亲自数完钱,不许别人帮忙。另外,让律师在一旁公证这场还款,一定要确保刘小姐收到全款,少一毛都不行,知道了吗?”

“这……这……好的颜总,我知道了。”

财务总监不明所以,但是被颜倾这少见的愠怒吓到,连忙应声。

颜倾将电话还给陈凉,火气似乎还没消:“先回去吧,不是说家里有急事吗?明天早上九点到我办公室找我,我们再谈具体情况。”

“知道了,谢谢颜总。”

陈凉急匆匆地离开了,陆晨曦站在一旁,瞧着挂断电话仍旧面色冷清的颜倾,原本眯起的眼睛舒展开来,终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是这么护短……”

颜倾似乎也闹起了脾气,没注意到陆晨曦话里的意思:“她瞧不起我的助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怎么,陆先生是笑话我睚眦必报的性格,还是笑我和那女人一样不讲理?”

“不是。”陆晨曦忍不住抬手想揉揉颜倾头顶的小丸子,但终究觉得不妥,只好握拳掩在嘴边尴尬地咳了咳,“我是羡慕,羡慕你那个小助理被你这么护着,感觉真幸福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颜倾被这意外的转折和对方艳羡的语气搞得有点不知所措,甚至微微红了脸。

“小倾,你看以咱们俩的交情,我要是被人欺负了你也会这么护着我吗?”

颜倾不好意思地躲开陆晨曦的手:“陆先生说笑了,您哪是被欺负的人啊。”

“你别说,小的时候还真是被人狠狠地欺负过一次呢。”

颜倾知道他今天作为东道主失了颜面,但还是尊重她的意思没有插手,不由得心里一暖:“今天谢谢了……”

“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第二天,陈凉到办公室解释了原委,颜倾才知道原来昨天他是因为突然接到了母亲住院的消息才会那般慌乱。

“颜总您放心,钱我一定会还您的。”

“不急,等你以后方便了再说。”颜倾将刚刚批阅过的文件递过去,“所有的宣传活动都已经敲定,设计成品也陆续送到我们在各大商场以及店面的专柜,你跟各部门的负责人说按照计划进行就可以了。明天是周末,我希望今晚之前海报可以全部布置完毕,不要影响第一个周末的销售额。”

“知道了,颜总。”

“等等,陈凉,我还有几句无关工作的话想送给你。”

大概是昨天的事情对他影响很大,颜倾看着他不似往常的情绪,斟酌了一下语气:“昨天的事只是一次小失误,你不必太过自责。只是你是男孩,马上就要成为父母的依靠承担家庭的责任,以后遇到事情不要只顾着慌乱,事情发生了就算了,重要的是怎么去解决它,才能将失误与损失降到最低,明白吗?”

“我知道了,颜总,我以后不会了。”

陈凉如今乖巧懂事的模样让颜倾不由得想起往昔林若景闯了祸,她板着脸教训他时也是这么一副表情。知错就改,听话极了,让人怎么也不忍心再说重话,颜倾都记不清自己暗地里给他收拾过多少烂摊子。

“那就好,周末好好休息,希望周一我能见到一个成长的你,以及反馈回来的一份完美的销售业绩单。”

“嗯,那颜总我先出去了。”

看着陈凉关上办公室的门,颜倾才敢放松下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从苏州回来已经忙了整整一周时间,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接下来只要处理一些平常的琐事,看看消费群众对于这次的新品反响如何,再及时要求设计部调整方案,那么到下一季的新品发布会的这段时间里,她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四个月的辛苦,奕诺在国内的市场总算是抢救了回来,只是不知道澳洲那边现在如何。这个想法刚一出,乔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总监,没有打扰到您工作吧。”

“没事,你说吧。”

那边机灵的小丫头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贼兮兮地压低声音,语气里还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总监,董事长要将他名下百分之十的股权转让给林少爷这件事不知道从哪里被林夫人听见了,林夫人不同意,说是林少爷才刚成年,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管理公司这么多的股份,非要吵着将这笔资产转到自己名下。”

“如今这件事在公司总部闹得沸沸扬扬,董事长觉得很没面子,看来短时间内转让股份这件事要被搁置了。”

“不要高兴太早,”颜倾勾了勾嘴角,不在意地转动手里的签字笔,“之前的几个月董事长忙着挽救与Visa百货的签约,如今才刚开始考虑重新洗牌公司的内部权力,不过是被见钱眼开的夫人大乱了阵脚,乱不了多久的。”

“等他解决了这事,估计就要整顿我在公司的权力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你在公司做事要小心些。”

“总监你不要吓我。”

颜倾大概可以想到乔伊那可怜兮兮的眼神,这小丫头看着单纯,实际上心眼多着呢,进公司这么多年,一直跟着她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好了,我相信你处理这些事情没问题,我周末要好好休息,有事你看着办吧。” 94RtHqyK8EGCxUTQ6YqnTNcJokllouPWxFz5SwS+c3/GttcpJxF78AQ3MPAt2A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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